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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時,雖然家境並不富裕,母親還是省吃儉用,將姊姊與我送往芭蕾舞蹈訓練班學習。當時的我,並不瞭解什麼是芭蕾舞,只知道跟著作基礎練習。每天穿著粉紅色荷葉邊的小裙子、淺膚色褲襪,搭配紅色的舞蹈軟鞋,跟著老師的指令,在單槓前練習站立、蹎腳、下腰、抬腿、轉圈、劈腿。

舞蹈班的老師姓柯,是當時相當知名的舞蹈家,經常帶著旗下兒童舞蹈團參加各式表演活動:電視台的兒童綜藝節目、專門招待國外觀光訪問團的餘興表演等等。

訓練班分為高、低年級兩種班別,通常前一小時,由兩班共同練習基本動作;等低年級練習完畢下課後,緊接著就是高年級的進階課程。每回我練習完畢後,都得乖乖坐在一旁看著姊姊上高年級的課程,或是在角落獨自練習翻跟斗,等到姊姊的課程結束,才能一起結伴回家。

姊姊大凸從幼稚園時就進了舞蹈班,一直持續到小學。累積了數年的資歷,已經是高年級班的台柱,每回表演的主角總有她的份兒。而我,少了兩年的修為,只能在一旁當伴舞的小蝴蝶。

有一次,舞蹈團對外作正式的表演。故事的劇情是一位獵人在森林打獵,巧遇在天空飛翔的獵鷹,經過一番激烈爭戰後,終於將鷹殺死,結束一場生死鬥。不過這不是唯一的結局,這齣劇集的另一種版本,是獵人放過獵鷹,反倒與牠成為好友,結伴回家。有時為了因應群眾的口味,還會機動性更換結局。

每回登上舞臺,望著姊姊身著雪白紗質蓬鬆裙,足蹬銀白色夢幻芭蕾舞鞋,髮髻盤在腦後,在舞台上表演高難度的單腳站立與飛躍動作,我的心中總是滿懷著驕傲與喜悅。因為,我們流著相同的血液,有著共同的血源關係,有朝一日,我也可以練就高年級的程度,當時總是如此地深信不疑。

森林中,伴舞的蝴蝶總共有六位,共分紅、黃、綠三種顏色,採顏色配對的方式表演。我扮演其中的綠色小蝴蝶,動作不算多,只有彎腰、擺動雙手、蹲跪、來回轉圈圈以及面對鏡頭微笑。

「來,左轉兩圈後右轉三圈,然後做出結尾的動作。」柯老師的口令聲響,所有的蝴蝶頻頻揮舞著翅膀左右旋轉。

「唉!庫庫,妳又轉錯位置了。結束的位置應該在這裡,妳怎麼跑到那裡去了?」在重覆不知第幾次的錯誤後,老師將缺乏方向感、轉得頭暈目眩的我拉到正確的位置站妥。

這就是為何我只能當蝴蝶,不能當主角的原因吧!一齣戲碼,除了主角之外,其餘的都是配角,如同天上的繁星雲集,太陽卻只有那唯一。

正式表演前,母親帶著姊姊與我在一旁,細心地為我們著妝、上腮紅、畫眼線,那是我第一次面對攝影鏡頭。在耀眼的水銀燈下,一股極端緊張的氣氛立刻充斥全身,細胞似乎混著血液跳躍著,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。

從未妝扮如此美麗的我,長髮被梳成小圓髮髻盤在腦後,淺綠色紗質的蝴蝶翅膀繡著金色絲線,婆娑起舞時像個花仙子般地曼妙。在僅有厚褲襪的當年,腳上套著特別訂製的鮮綠色花網襪,價值是家裡半個月的伙食費。如此尊貴的舞蹈服飾令我不敢輕舉妄動,深怕一不小心將那美麗的舞服給扯破了。

攝影機前的觀眾萬頭鑽動,無數的眼珠緊盯著水銀燈下的閃亮舞台。站在後台的小綠蝴蝶緊張萬分,不禁頻頻揉拭被燈光激射而睜不開的雙眼,卻渾然不覺正在毀掉母親精心描繪的黑眼線。

「糟糕了!」漂亮的小臉蛋變成了小花臉,眼睛蒐尋著母親尋求援助,卻見她安穩地坐在觀眾席上對我微笑。

此時,燈光亮起,老師在台下指揮著,表演開始──我舞動著小翅膀,墊起腳尖從舞台旁側慢慢地飛翔,一、二、三、四,跳躍、轉圈、蹲跪、彎腰……

或許有人看過六○年代由小亮哥主持紅極一時的兒童綜藝節目,在練習中屢次轉錯位置的小蝴蝶,在正式演出時是意外頂著雙熊貓眼出場,但卻難得的在正式表演時準確無誤地旋轉成功。於是,那場舞,就成了心目中屬於我的一場芭蕾舞,雖然我只是個小小的配角。

【開演前的失敗並不算真的失敗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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